王栋生:捍卫常识的思想者(二)
他的理想他的梦
王栋生的内心,一直有个教育梦:
“在早晨的阳光中,学生哼着歌向学校走去,有时能停下来看看太阳;他能经常地向教师提出有意思的问题,课堂上经常能有愉快的笑声;中午,他能吃到一份由政府提供的,全国城乡同一标准的营养餐;他能保有自己的爱好,下午4点起,他们在球场上奔跑叫喊,或者在图书馆查阅资料,在实验室研究自己感兴趣的问题;晚上,做完作业后,他捧起一本诗集,轻声地读给父母听……”(《致青年教师》)
有同行看到这段话,颇不以为然:“老王已经‘奔六’了,怎么还像做梦一样?”
“教育的环境正来自于教育者的理想。一名教师、校长若是没有理想,是很猥琐的。”王栋生说,“上世纪50年代,我上小学时,尽管没有人提供免费午餐,上学时仍很开心,在学校里能做喜欢的事。为什么现在反而做不到了呢?”
在王栋生的记忆里,上世纪80年代,南师附中也曾有过一段“好日子”:
“当年,应试教学还不很盛行,很多学生受家长影响,热爱文学,读书多。讲课联系到一部外国名著,马上会有不少学生说‘看过了’;课间,总会有学生和你交流一部小说的情节。”
“带南京大学少年班时,冬天早上天没亮,我就爬大门进学校,到宿舍把学生喊起来,跟我一起跑步;第一学期的每个星期天,我都带学生去博物馆、美术馆,见世面;有经典影片,一定找来,组织他们看。”
……
正是在那个年代,王栋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教育原点,“要按照教育常识办事,教育观念正确了,下面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。”他的基本教育观,包括常常被人提及的“不跪着教书”,就是在那时形成的。
在王栋生的教育词典里,“常识”是又一个高频词。他常常讲“捍卫常识”,就是要尊重教育教学规律,“教育是‘慢’的事业,就跟种树种庄稼一样。不要误了农时,在每个季节做应该做的事情,然后阳光有了,水分有了,怎么可能生长不好呢?”
“捍卫常识”,从那时起,王栋生没有在这一立场上后退一步。
他痛陈应试教育之弊和高考之痛,认为某些地方的“高考特种兵学校”,是夸大社会阴暗,借机把“丛林法则”引入校园;他创新实验,在高三阶段组织学生写社科论文,引导学生关注社会、关注自然、关注自我;2004年所谓的“南京高考之痛”,他不惧众口嚣嚣,表明立场,他坚持认为,课改和全面推进素质教育是改造中国教育的唯一道路,教育已无路可退;他参与编写苏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前后近十年,耗去了他几乎全部的课余时间,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,但他认为付出是值得的……
然而,回归现实,许多教师眼中仍旧只有高考,很多人拿着新教材照样用老办法教学。作为教科书的编写者,他唯有叹息。尽管平时倡导学生“自由地写”,到了高三,他也不能不考虑学生利益,不得不教学生一些应试技巧,他因此感到遗憾。因为始终反对落后的应试教学,他遭受的攻讦颇为猛烈,对方显示出“群众基础”,而他往往单枪匹马。
“杨东平先生说过,对目前的应试教育,家长和学校各负一半责任。”王栋生无奈地说,“我看不起高考的水平,但是我的学生得上大学。”
于是,他经常想:在这个社会,如果教师按照教育常识教学,学生按自己的理想兴趣学习,培养出来的学生是不是真的无法在社会上立足?当这个学生走向社会时,是不是就没有幸福了呢?
王栋生从不认为教师人微言轻,他认为,教师可以和校长平等交流,对学校的决策发表看法,是教师的基本权利。
有校领导对教师颐指气使,不管教师多忙,总是把老师喊到校长办公室谈事。王栋生告诉校长:你不能对教师这样说话,正因为你是校长,你必须尊重这所学校的每一个人。
教师节,有个房地产商捐资,给教师颁发“奖教金”。作为获奖者,王栋生不想接受房地产商人的“奖励”,独自走出会场。某报得知后想报道这件事,王栋生却不同意,他说:“获奖的共有8个人,我可以退场,但我得尊重别人的选择,每个人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。”
“我没有私敌,虽然有人说我难相处。但如果你无视学校荣誉,跟教育常识作对,侮辱学生,我当然不客气,会跟你过不去。”王栋生说,“我早就不在意‘领导关心’和‘群众支持’,一傅众咻,我甚至也不再在意学生的理解——而只在意自己是否有遵循教育常识的勇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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